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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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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火

回到家的時候,姜瀟手裏兩個大大的糖人還有一個。

姜浮嘆了口氣,一路上不知得沾了多少灰塵,還吃得那麽起勁,也不怕肚子痛。

姜溶已經早早回來了,姜漸未歸,不知道在忙些什麽。春闈將近,阿耶作為國子監祭酒,幾乎要比那些學子還要著急,夜裏不歸,在國子監睡下也是常有的事情。

姜溶現如今和姜浮住一個院子,六叔母差人前來喚姜瀟回去,但她絕不肯走。若是回去了,這最後一個糖人,可不能進她的肚子裏了。她一定要吃完再回去,女使也不能硬來,只得同意。

姜溶滿面紅雲,大陳民風開放,未婚夫妻間,見個面也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事情。

姜浮心想,看姜溶這般情態,定是對季臨十分滿意的了。

不由打趣道:“二姊姊,今天的約會如何呢?季郎君帶你到什麽地方去玩了?”

姜溶羞澀道:“不過去酒樓略坐了一會兒。”

姜瀟把手裏的糖人咬得嘎嘣響,這也堵不住她的嘴,插話道,“季小慧她哥哥,可是個大好人,當不成阿兄,做我姊夫也不錯。”

姜溶原本只是臉色微紅,姜瀟這一句話出來,直接可以與晚霞爭輝。她低下頭,不好意思再擡頭。

姜浮道:“你一個小丫頭,就知道誰是好人,誰不是好人了?”

姜瀟道:“我只是年紀小,又不是傻子,自然能分得清誰是好人,誰不是好人。季小慧她阿兄是好人,今天見到的太子殿下也是好人。”

姜浮好笑道:“怎麽?給你買幾個糖人吃就算好人了?”

姜瀟點頭道:“這怎麽不算好人,這就是天大的好人嘛。”

她眼珠子一轉,覺得自己想到了絕妙的主意,“既然季小慧她阿兄給我作了姊夫,那殿下是不是也能給我做姊夫?”

她興奮地握住姜浮的衣袖:“阿浮姊,我要殿下做姊夫!”

這樣她就有天天吃不完的糖人了,不對,糖人算什麽。她知道,太子以後可是要當皇帝的,如果五姊真嫁了他,那不就是皇後了?

她有個皇帝做姊夫,有個皇後做姊姊,這天底下,還有什麽是她姜瀟吃不得,玩不得的?

姜浮卻冷了臉:“你怎麽什麽話都敢說?幸好這是在家裏,要是在外面有人聽了去,該怎麽辦?以後你要是再敢胡言亂語,我就告訴六叔,讓他打你的手心。”

六叔為人嚴苛,外放不在玉京,但姜瀟天不怕地不怕,也只怕這個沈默寡言的父親了。

她認錯很積極:“別別別,我再也不敢亂說了。五姊,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吧。”

姜浮猶不放心,姜瀟的性子她太了解了,再次警告道,“皇室的人你也敢編排,這可是要掉腦袋的,你自己掉腦袋還不夠,還要連累全家,到時候我們全家一起沒了腦袋,你哭也沒什麽用。”

原本羞澀的姜溶看她一本正經,似乎真動了怒氣,忙打圓場,“哪裏就扯這麽遠。”她心裏想的是,阿瀟說得也並非全無可能。

姜浮道:“伴君如伴虎的道理,你們沒聽說過嗎?東市之前跑出來的那只大老虎,真該讓阿瀟去看看,肯定嚇得當場哭出來。”

姜瀟不服氣,可剛才才惹了姜浮生氣,並不敢十分大聲,只小聲嘟囔道,“才不會呢,我膽子大得很。”

姜漸來得正好,打斷了姐妹間的談話,他直截了當和姜溶道,“大理寺已經抓到那日的人,阿溶明日有空去認認吧。”

姜溶點頭應承。

姜漸看著這一方小小庭院,越發不是滋味起來。

前世的時候,阿浮應該就是死在這裏吧?

說什麽兇手不明,他才不信。天子之尊,若想真的護住一個女子,又豈有護不住的道理?

不過是因為,那時候阿浮是宋賊名義上的未婚妻,阿耶已死,他怕做得太絕,失了民心,所以才暗殺阿浮的吧?

此人狼子野心,那些君子的道理,對待宋隨雲是行不通的。就算屠夫之死,定不了他的罪,姜漸也下定決心,絕不能再走前世的路。

他神情幾番變換,姜浮奇怪道,“阿兄在想什麽?”近些日子,姜漸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,總有些怪異的神情舉動。

姜漸眼神微黯:“無事。”

看著這兒他總覺得煩悶,想個筏子讓姜浮換個住處才好。

他也攢了一些俸祿,家裏空置的房屋也有,

足夠新收拾出來,但總得找個理由。

姜浮問道:“我白天的時候忘記問你,那個行刺柴大人的,是何人呢?”其實是有謝聞宋隨雲在,她沒好意思去問。

姜漸道:“你問這些做什麽?”

姜浮哼道:“你就算現在不告訴我,明日我肯定是要陪二姊姊一起去的,早晚我都會知道。”

姜漸無奈道:“是大理寺右少卿薛宴,這事兒還是和扶月那老虎有關。”

姜浮道:“奇怪,居然是大理寺的人。你昨天還懷疑商大哥,我就說,不可能是他吧?”

姜漸冷笑道:“能怪我懷疑他嗎?他昨日傷著左手臂,而且他和柴大人的事情,你又不是不知道……算了,懶得和你再說,我先走了,明天我來接你們。大理寺獄陰冷,做好心理準備。”

他走後,姜瀟剛把最後一口糖人咽進肚子裏。她眼睛瞪得很大,大理寺獄,她還沒去過呢,聽說那裏面關的人,都好嚇人的。如果她能去看看,一定可以和朋友們高談闊論一番。

她剛說了一個字,姜浮就打斷了她,“你想都不要想,趕緊回去找你阿娘,小心被打手心。”

姜瀟癟著嘴,不高興得回去了。

夜晚月時,姜浮躺在床上,睜著眼睛怎麽也睡不著,她總覺得,阿兄這些天來怪怪的,可到底是哪裏怪呢?

除了脾氣火爆些,一言一行,還是之前那個姜漸。是她不知道的地方,發生了什麽事情嗎?

想了半天,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,她又想起了西市發生的事,那異族人的戲法可真是天衣無縫,她目不轉睛地看了好久,也沒發現究竟是怎麽做到的。

還有宋燕時,女子之身,卻能入朝為官,她又是羨慕又是欽佩。

她還想到那人……

飛快搖搖頭,把莫名其妙的東西驅趕出去。

不知過了多久,終於有了睡意,姜浮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夢鄉。

夢境支離破碎,許是因為今天提到了商明鶴,她居然夢到了他。

她和阿兄,遙遠的幼年時期。

商明鶴比他們兄妹要大七八歲,夢境裏,姜浮和姜漸還都是比姜瀟還要小兩歲的小孩兒,但商明鶴已經是少年人的姿態了。

和如今不同,小時候的姜漸最喜歡纏著商明鶴一起玩,而那時候的商明鶴,也不是現在的冷面樣子,是真正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。

年紀輕輕就學得一身武藝,商家已經沒落了,直到他的出生,才又重新燃起了希望。

可惜還沒等到商明鶴成長到足夠光覆門楣的時候,商家就出了事。商父因為瀆職而被處以死刑,雖然沒有連累家人,沒多久,一場大火,又將商家燒了個灰飛煙滅。

那是玉京城百年來最大的一場火,燒連了兩坊,百姓房屋被燒,財務損失嚴重,可傷了性命的,只有商家的人。

偷偷去府衙打聽的商明鶴,回家面對的便是這麽一副慘狀,父親棺材還未入土,便被燒成了飛灰。母親還有幾個老仆,成了大火唯幾的受害者。

商父和阿耶是同窗,他短暫地在姜府住了幾天,就毅然決然準備去投軍。沒有家世,文臣升官太慢太熬,不如拿命搏一搏。

大陳素來重氏族,以白身成為現在風光的金吾衛大將軍,商明鶴不知道怎麽走過來。

她的夢境停留在商明鶴和他們兄妹倆告別的前一刻,玉京城的晚霞是舉國有名的盛景,紅彤彤的光映照在少年臉上,卻與以往不同。

未及弱冠的少年似乎一下子就長成了沈默的男人,有受傷的鶴淒厲叫聲遠遠傳來。

姜漸抱著他久久不願松手,淚眼朦朧又執拗地問道,“你什麽時候回來?”

姜浮很清楚的記得,商明鶴那天穿了一身白衣,應該還在守孝期。她小時候遠比姜漸更要沈默,想要勸商鶴明留下,卻說不出話來。

她看懂了他的神情,商明鶴是絕不可能留下的。

阿耶把姜漸的手掰開,商明鶴沈默了好久,走出家門的時候,才回頭看了一眼。

姜浮那時候只看到了他的嘴巴動了動,夢裏卻奇異地聽到了他在說什麽:

“我一定會回玉京的。”

漫天的雲霞變成了火,流動著,隨著風勢呼嘯著,奔向他,很快商明鶴整個淹沒在火海裏。

姜浮嚇了一跳,從夢境驚醒過來。

春日的夜靜悄悄的,還帶著幾分寒意。

之前不懂,玉京城那麽好,商明鶴為什麽一定要離開呢。

她現在當然懂了。

全家性命,怎可茍且偷安,焉能不報仇雪恨。

她記得,當時商父任職禮部主事,當時主審此案的,是當時的左少卿柴原。

那場火,實在是太過蹊蹺,讓人不得不心生懷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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